晚间他和卫玄在演武场喝酒时,开口劝他留在府中的那一句话的确是托词,也是发自内心的不想让他跟着自己一路涉险。
不是因为不重要不需要,就是因为太过看重所以格外在意他们是否平安。
如今对宁云蓁也是这样。
京城虽然虎狼环伺暗流涌动,但都是些讲究由头去办事的人,况且他早已换了府中的防守布局,也留下了许多暗卫,只要他将崔冶等人的目光移走了,京城就少了很多危险。
所以他在这盏茶里下的不过是令人多昏睡几个时辰的药,他带的人脚程快,等宁云蓁明日清醒了自己早已带着人出了城,她便能好好留在京中养伤。
哪知她同自己熟悉之后倒是学聪明了,对自己也早有了防备。
宁云蓁握了握他带着厚厚茧子的手,心头的担忧不减反增,直直望进他眼底道:“你这样说,我更不放心了。皇陵那个地方你不熟悉,我好歹每年还去过一次,那里的人即便同宁渊无甚关系,也一直有重兵把守,你带上我若真出了什么意外,好歹能行个方便。”
她想了想,眼中亮了亮,又道:“我刚才忽然想起,三年前去皇陵举行祭祀大典时,竟遭逢了一场暴雨,我们便在那住了两日,有一日我有些无聊了在陵园四处走走时见着了一处上了锁的院子,本想进去一探究竟,那崔冶就不知是从什么地方出来拦住了我,如今想来里头应当有什么蹊跷。”
皇陵不止是一处陵园,里头大的跟一座行宫似的。
宁渊是个篡位的臣子,估摸着原本并不想将燕祁等人葬在皇陵,可那时他光是逼宫就折损了不少精力,也无法再堵朝中众臣的悠悠之口,只得将他风光大葬。
那是离卫迟亲人最近的地方,他这一去原本心中也没太多希冀,兴许是怕失望太过便不敢心存希望,可是去总归是要去的。
听她这么说,卫迟仍旧是抿着唇不肯退让的样子。
宁云蓁定了定神,也不气馁:“我今日就将话放在这里,我知道你身手好,只要你想就有千百种法子能甩下我,又何止这区区一碗药呢?但是我也是铁了心的,若你明日自己跑了,我说什么也会追出城去,左右我知道目的地是哪里,你要是放心我这么自己去,那你就尽管打晕了我现在跑吧。”
宁云蓁勾出一抹笑,如炬的杏眸暗藏锋芒。
卫迟紧皱着眉头,正色道:“你怎可如此胡来?罢了罢了,我带你去就是。”
怪只怪她太过了解自己,轻而易举就切中了要害。
宁云蓁眼中闪过一抹得逞的笑意,率先躺到榻上闭上眼,若无其事道:“那就睡觉吧,明日还要早些出发。”
卫迟颇为无奈地看她一眼,也侧身在她身边躺下了。
第二日天气晴好,马车早已等候在影壁,宁云蓁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同卫迟朝着影壁走去。
他们这次出行,府中的人都是知道实情的,因此卫敞和虞氏都是满脸掩饰不住的担忧,尤其是虞氏,挽着宁云蓁的手又给她塞了一个包裹,关切道:“蓁蓁啊,你鲜少出远门,外头的吃食你想必吃不惯,我便多做了些点心留着你路上吃。”
宁云蓁接过尚且温热的包裹,心头暖了暖,笑道:“娘你放心,我和郎君很快就会回来的。”
虞氏点头,卫敞和卫玄看了看卫迟,又多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卫迟余光瞥见街边拐角后头有个人正鬼鬼祟祟地朝着这里张望着,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道:“爹娘,还有兄长,你们放心,如果有什么事一定同你们传信。”
说罢,他才跟在宁云蓁后头钻进了马车。
等出了城便要改骑马而行了,宁云蓁清楚自己的身子骨,上了马车就赶忙养精蓄锐起来。
她怀中仍旧抱着那包裹,打开一看里头竟全都是她爱吃的,不免感叹道:“娘对我真好。”
卫迟侧目看她,她便补充道:“他们待你也真好,我之前从未想过,分明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他们竟真的将你视作自己的亲生子,而且一养就是二十余年。”
前世的时候卫迟出了意外,卫家满门的哀恸伤心也不比她少。
这一点,卫迟也很是动容。
这几日来,有时候静下心的时候他都会想到很多事,也觉得自己是既不幸又幸运的。
不幸在于从未得见自己的至亲哪怕一眼,诸多笑谈都只能从旁人口中得知,可又幸运的遇到这样一群爱他的人,前头的二十年过得也是衣食无忧。
见他发怔,宁云蓁便拿胳膊撞撞他,迟疑着问出了一个问题。
“卫迟,你可会怨我那么早将真相告知于你?”
她昨晚还指责他总是打着为她好的名义却不问她凡事是否愿意,如今细细一想,她当时不也是不管他想不想知晓就把这样大的事轻易告诉他了么?
虽然他极力掩饰,但宁云蓁也能感受到自国公府那日过后,他的笑明显比从前少了许多。
虽然以前哪怕高兴也是很淡的,但也比现在时时怅惘要好得多。
卫迟笑了声,压低声线道:“既是同我有关的事,自然是该早些知道为好,况且我也不是三岁幼童了。”
他已经及冠了,不是不能经历风雨,哪怕是再大的风浪都要去面对。
宁云蓁点点头,一言不发地握紧了他的手,就见他掀开帘子朝着后头张望了一眼。
即便只是匆匆一瞥,可还是叫他发现了两三个形迹可疑的人,一见他掀帘便若无其事地散开隐没在百姓之中了。
卫迟知道,卫府周围一直是有崔冶的眼线的。
“在看什么呢?”宁云蓁奇道。
半晌她自己想起了昨夜卫迟同她说的那番话,心头紧了紧,忙牵着他的衣袖道:“可是有人在跟踪咱们?”
卫迟点头,漆眸幽冷似冰:“在京城里他们不会动手。”
宁云蓁心头不知为何跳得有些快,轻声道:“你怎么就能笃定他们的重心会放在咱们身上?”
毕竟崔冶的目标一直是整个卫家。
卫迟拍了拍她的手,气定神闲道:“别怕,我在京城还给他留了一个大礼。”
很快,他就自顾不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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