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徐辉祖跪了下来,朱寿整个人看傻了。
他吓了一大跳之余,忙上前作势欲扶:“大哥,何至于行此大礼?”
“快快请起!”
“不,不,不!”
徐辉祖摆出一副无赖的样子,振声大叫道:“妹夫,今日你若不教咱这不世兵法,咱徐辉祖跪死在你府门口了!”
啊?
堂堂魏国公,是个什么德行啊?
徐增寿这厮无耻,他这大哥则是无赖至极,难道……
他们的老爹中山王徐达,怕不也是这个尿性?
朱寿顿觉一阵头大,忍不住无奈地道:“好啦好啦,妹夫既拿出了这兵法,定是要倾囊相授的呀!”
“起来吧,万一跪死了,这府邸转手卖出,可就要掉价了……”
“晦气啊!”
徐辉祖面色大喜,立马翻身而起,忙不迭地道:“好妹夫,快快快,这戚家镇倭,到底是怎么个练兵之法?”
朱寿也不含糊,竖起了一根手指,缓缓说道:“第一,乃是选兵!”
“要想一扫倭寇之患,当选沿海之穷兵!”
“以沿海之民,拱卫沿海!”
徐辉祖顿时一愣,眉头深皱地问:“妹夫,为何选穷兵以镇四海?”
“镇压倭寇,定要勇武之士不可,这穷兵……”
“要是打起仗来,岂不是一击而溃?”
“不不不!”
朱寿连连摇了摇头,笑呵呵地道:“大哥,恰巧相反,沿海之穷兵,才是真正的勇武呢!”
“正所谓,穷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呐!”
“这沿海之穷民壮丁,一向桀骜好斗!”
“为了一门活命之营生,同乡之间,人脑子都能打成狗脑子,年年不死个几十人,誓不罢休!”
“打从祖宗十八代算下来,早就养出了一言不合便械斗的优良美德,若将其纳入镇海司,不愁精兵之源啊!”
说罢,心头很是感慨。
诸朝之穷兵,最是忠义!
君不见明末孙传庭之秦兵,以秦地人卫秦地,彪悍善斗,甚至叫闯王高迎祥,于子午谷中丢了性命!
可忠义的根本,是穷啊!
人一旦穷起来,啥事都敢干,若给一口活命的饭食,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老儿拉下马!
徐辉祖恍然大悟之余,也忙不迭地道:“妹夫,听你这么一说,这帮沿海之民,活脱脱的兵痞啊!”
“这要是招揽入伍,恐怕也是个祸害啊!”
“大哥,你错了,这些穷兵,绝非寻常之兵痞!”
朱寿很有耐心的解释道:“他们好斗,是为了活命!”
“而收服他们的第一步,正是继选兵之后的练兵妙法,给养!”
徐辉祖皱着眉头,问:“给养?”
“这玩意,本就是军中头等大事,有啥可说的啊?”
“说头大了!”
朱寿摇了摇头,一脸肃然道:“大哥,要想诸兵奋勇卖命杀倭寇,给养定要宁缺毋滥!”
“一个兵卒,一日米饭两斤,肉半斤,绝不可偷工减料!”
嘶!
徐辉祖震惊的倒吸了一口冷气,忍不住说道:“乖乖,这伙食,纵是魏国公府上的亲兵,也断然无此福分啊!”
“是不是太多了?”
“要是照你这么个吃法,朝廷下拨的钱粮,两三个月就要吃个精光啊!”
朱寿笑了一下,眨眨眼道:“大哥,四海之中,还有大黄鱼啊,只要开海而捕,粮食绝不是问题!”
“再说了,不吃饱饭,怎么打仗?”
“大哥你出身魏国公府,整日吃饱喝足,方才弓马娴熟,可寻常士卒呢?”
“要是连饭都吃不饱,光是营中操练,怕是半天下来就要累瘫于地,这样的兵,怎么去灭倭寇?”
“正因如此,定要叫兵卒吃饱了不可!”
徐辉祖思索了半晌,下意识点了点头。
妹夫言之有理啊!
要是没有足够的粮食,兵卒的身子吃不消,岂会扛得住营中的操练?
一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兵卒的士气则要涣散,真打起仗来,顺风挥刀到处浪,可逆风之时,还不得被倭寇杀的丢盔卸甲啊?
出师未捷吃败仗……
镇海司颜面何存?
开四海、镇诸夷,岂不是成了一纸空谈的笑话?!
转念一向,他便重重点了点头,正色道:“妹夫,兵卒之伙食,咱定如数来办!”
“朝廷之中敢有非议,咱就把他阉了,送进宫当太监!”
“敢问这第三练兵妙法,又是啥呢?”
朱寿微微凝眸,笑呵呵地道:“军纪!”
“要是兵卒少了一两米、一两肉,卫所的总旗官连坐,军需官当诛!”
“百户卫之中,全都少粮少肉,军需官诛,百户亦诛!”
“要是千户卫之中,还是明知故犯,少了粮食,军需官、千户、副千户统统杀了!”
“至于兵卒……”
“糟蹋田产者,杀!”
“作奸犯科者,杀!”
“杀良冒功者,杀!”
“军营私斗者,杀!”
“……”
这一刻,他一口气下来,足足说了几十条严苛的军纪。
徐辉祖听完之后,登时心头一凛!
纵是大明开国之利,军中吃空饷以及层层克扣之事,也屡禁不鲜!
朝廷的钱粮,一层层剥削克扣下去,真正到了兵卒的手上,一斤粮,恐怕只余下区区三四两罢了!
妹夫的军纪纲要,则恰恰针对这个弊病!
要知道,无论是镇海司的千户、百户、总旗,若想贪墨,定要与军需官同流合污!
偏偏,在这等军纪之下,营中主官想要贪墨,过不去军需官这道门槛……
军需官想要克扣,主官们为了保住脑袋,也绝不会坐视不理!
除非镇海司上下,所有人都沆瀣一气,烂到了根子里,否则,定大大消减、甚至于杜绝了贪墨之风!
皇长孙……
厉害啊!
一下子,徐辉祖连忙竖起了大拇指,惊叹道:“妹夫,你这一番真知灼见,实乃叫咱醍醐灌顶啊!”
“咱徐辉祖服了、服了!”
说到这,他眼珠一转,忽然想到了什么,忙问:“妹夫,这戚家镇倭书,还不曾面世吧?”
朱寿也没多想,脱口道:“还不曾,大哥是第一个见了这镇倭书之人!”
徐辉祖一下来了精神,面色激动地道:“好妹夫,换句话说,这玩意乃是无主之物喽?”
无主之物……
朱寿心头顿时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下意识地道:“是……”
徐辉祖眼前大亮,立马从怀中掏出一沓宝钞,塞入他的手里,振声道:“妹夫,这么好的货色,咱十万两买了!”
“这里有三万两,你且收下!”
“等咱回了魏国公府,纵是砸锅卖铁,也立马叫下人把那七万两银子送来!”
“打今日起,这镇倭书,姓徐了!”
朱寿一下惊呆了!
卧槽!
徐辉祖这臭不要脸的,居然十万两把这兵书买下,占为己有了?
不过……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啊!
他脸上瞬间挂起一个洋溢的笑容,如小鸡啄米般的点头,赶紧说道:“好呀好呀,那这徐辉祖镇倭书,就归大哥所有了!”
“妹夫!”
“为免夜长梦多,咱们签字画押!”
等立完了字据,徐辉祖面色很是激动,如获至宝一般抱着镇倭书,竟嗷的一下哭了:“祖宗有福,家门有幸呐!”
“爹!”
“您老在天之灵,睁眼看看吧,继您老之后,咱家马上又要出一位军神了呀!”
“咱们徐家,著兵书而传世咧……”
看着这一幕,朱寿的嘴角疯狂抽搐。
徐辉祖、徐增寿,真不愧是亲兄弟啊!
才银货两讫,立马把兵书说成是自己著的了……
要不要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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