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黄观两人心中震惊极了。
兴农本!
太爷爷这是放了多大的水啊?
不!
这岂止是放水,简直是放了四海啊!
要知道,他们这段时日,一直于地里刨食之余,挑灯苦读农政全书!
对于策论,心中可谓有万千破题之法!
身为当今陛下的太爷爷,放水放到了这个份上,我等再不把状元、榜眼之位包圆,没脸活啊!
不过……
为了我等的功名,太爷爷此举是不是太过儿戏了?
见他们面露纠结,坐于御案之上的朱元璋,一眼便看出了他们的想法,心里止不住涌起一个念头。
农政,乃是国本!
有了大孙子的农政全书,不赶紧考量南北士子治农之高低,往后这帮人当了官,天下如何粮食大丰?
至于兴农本之策论……
不过是第一关罢了!
接下来,咱还有更大的考题,要好好考你们呐!
转念一想,他目光扫向了一众贡生,淡淡地道:“莫要东张西望,消停著农之策论!”
黄观两人不敢怠慢,也不再犹豫,连忙磨墨提笔,笔走龙蛇,从容下笔。
说实话,殿试之抡才大典,不管是贡生,还是对于皇帝来说,都是一桩苦熬之事。
贡生们要在一日之内,著出一篇锦绣文章,而皇帝呢?
出于恩科之重,皇帝要坐在御案之上,连出恭也不可,须一坐一整天!
也正因如此,无数皇帝纵是正值壮年,却偏偏偷懒躲在深宫,命太监放题,打死不愿亲自坐镇抡才大典!
可眼下,朱元璋一直高坐御案,纵是直至午时,也不曾用过半点水粮!
这,就是千古之洪武皇帝朱元璋!
一直到了暮时,宫中响起三声余音悠长的钟声,也就意味着殿试的时间到了。
方孝孺不敢耽搁,忙吩咐道:“封卷!”
话音刚落,一众太监鱼贯走入殿中,穿梭在各大案牍,依着考号,开始一个个的收卷。
等把考卷放置于托盘之中,上呈御案。
照往年的规矩,是皇帝招翰林一共阅卷,再择吉日,颁发皇榜。
至于一众贡生呈卷之后,则是连忙列队,只待行礼之后,由太监们引领出宫,静候佳音。
可就在这时,朱元璋目光扫向一众贡生,淡淡地道:“今年抡才大典,当不同往日!”
“兴农本之策论乃是其一,咱还有第二个考题,要看看你们的学问如何!”
“来人!”
“把东西抬上来吧!”
“遵旨!”
说罢,殿前亲军忙是领命而去。
众人瞬间懵逼了!
啥?
策论之外,还有第二个考题?
陛下,您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啊!
还有,这筐里装的又是什么玩意?!
正想着,片刻之后,一众殿前亲军抬着几个竹筐,迈步入殿。
朱元璋也不卖关子,抬手一指竹筐,缓缓说道:“此乃天下之粮种!”
“咱的第二个考题,就是看看你们认得粮种之多!”
“认粮种之多者,策论不佳,亦可破格擢升!”
说到这,他脸上掠过一抹冷色,继而幽幽地道:“可策论上佳,偏偏不识五谷者,别说咱叫你落榜,永不为朝廷录用!”
闻言,众人面色大震!
认粮种?
陛下,也太难为人了吧?
士农工商!
我辈堂堂读书人,代帝王牧民,何至于非要认得粮种啊?
可正当众人犯难之时,黄观、夏原吉对视一眼,登时不厚道的笑了。
汝等之短,恰是我等之长处!
太爷爷厉害啊!
既兴农本,定要认得天下粮种不可!
不然,有啥本事兴农啊?
心里刚涌起这个念头,方孝孺身为翰林院大学士,立马迈步出列,高声宣道:“袁朗何在?!”
闻言,一人迈步而出,硬着头皮拱手说道:“学生在!”
方孝孺捋须,笑呵呵地道:“汝乃名列之首!”
“来!“
“老夫问你,此乃何种?”
说罢,抬手一指竹筐。
对方顺势望去,连忙说道:“回方大学士,此乃稻种!”
“噢,那这个呢?”
“这……这是黍种?”
“错了!”
“那……麦种?”
方孝孺顿时脸色一黑,气的脱口大骂:“麦你奶奶个腿,这他娘的是菽种!”
“退下!”
“下一个,周轼!”
“说,此乃何种?”
“稷!”
“这个呢?”
“这……这……”
“退下,下一个!”
“老夫问你,此乃何种?”
“稻!”
“黍!”
“麦!”
“菽!”
此时此刻,对方一一认出,脸上说不出的傲然。
笑话!
认出粮种罢了,只要前面的倒霉蛋帮着趟雷,便可一一认出,有何难处?
不料,见他神态自若,方孝孺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又是抬手一指竹筐,缓缓问道:“来,老夫问你,此稻种,产于何地?”
“乃是何时收割?”
一下子,对方瞪大双眼,瞬间无语了。
疯了吧?
认粮也就罢了,还要问产地,收割之季?
他面色变幻了几下,咬了咬牙,讷讷地道:“产于南方?”
“南方何处?”
“江……江西?”
“江个屁!”
“退下,下一个!”
一个时辰之后,刚才还意气风发的一众功臣,转瞬变成了霜打的茄子,脸色难看极了。
该死啊!
为何叫我等辨认粮种?
这也不是读书人该干的事啊!
有人壮足了胆子,忍不住不服气地道:“方大学士,还望莫要糟蹋我等了!”
“我等不是农户,认出粮种已是不易,如何知晓产地、收割等问?”
闻言,方孝孺摇了摇头,淡淡地道:“休要诡辩,实乃你们学问不到家!”
“黄观!”
“夏原吉!”
“你们两个出来,认一认粮种!”
“说,此乃何种?”
黄观两人不敢怠慢,连忙迈步出列,搭眼一看,脱口便道:“回大学士,此乃稷种!”
方孝孺微微颔首,再问:“产地在哪?”
黄观两人低头细看一番之后,连忙说道:“回方大学士,学生观种瘪过干,当出于辽东!”
“至于收割之季……”
说到这,两人竟是把粮种放在嘴里嚼了嚼,露出了然之状,断然说道:“当为十月雨后!”
话音刚落,一众忠于程朱理学的贡生,纷纷面露不屑,可谓是鄙夷极了。
呸!
我等都认不出来,他们有啥本事认出来啊?
靠知行合一之心学?
拉倒吧!
少在这忽悠人玩了!
可心里刚升起这个念头,迎头便见方孝孺立马竖起了大拇指,惊叹道:“对上了,对上了!”
“你们两个对的好啊!”
一瞬间,众人全都傻眼了!
卧槽!
这打脸来的也太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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