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刚刚扔飞了猪头,惊魂未定之下,忽然觉得肩膀上落了件长长的物体,头上也被软绵绵的东西砸了一下,又落入她的怀里。随即,一股臭烘烘,跟清扫猪圈时差不多的味道,传进她的鼻孔中。
看清身上怀里的东西,她更是好像被烫了脚似的,蹦得老高,杀猪般的惨叫冲口而出,震得不停劝说她的方氏,耳朵一阵轰鸣,连连退后。
“该死的,该死的!!我可是你的大伯母,你居然用这些脏东西砸我!你眼中还有长幼尊卑吗?你能这么对我,下次就能这么对你奶奶!!我要让全村都知道,柳氏是怎么教孩子的!!”
李氏低头看着被弄脏的衣服,身上传来一阵阵猪屎的味道,一阵反胃,差点没晕过去。
小草笑盈盈地看着她,道:“大伯母,我怎么没尊敬您了?你说要看看我们篮子里有什么东西,我怕您年纪大了眼神不好,特地‘送’到您面前,让您好好看看——现在看过了,您还会说是爷爷贴补我们的吗?”
没容李氏接话,小草又拔高声音,道:“大伯母!有一点您说得没错,我们家实在揭不开锅了!今天我带着弟弟到码头,是想看看那边集市上,能不能捡到一些别人不要的菜叶子,或者其他能入口的东西。
卖肉的王大叔看我们可怜,送了个猪头给我们。这些猪肚和猪肠子,是我和小石头捡回来,看洗干净了能吃不。只要吃了死不了,臭点儿总比饿死强吧?
我们家都到这份儿上了?大伯母还说爷爷补贴我们?你这是要逼死我们一家吗?是不是我们一家全都饿死冻死,才趁了你的意?”
毛氏因上次得了小草送去的几个包子,对小草一家印象还不错。她在一旁不阴不阳地道:
“嫂子逼死弟弟弟妹一家,这在我们东山村还真是头一例呢!李氏,要真这样的话,你可出名喽!啧啧啧……瞧瞧,孩子都饿成什么样了,这么脏臭的东西,都捡回来吃!”
李氏脸色一变,她儿子没两年就要说亲了,如果打听到她逼死亲弟一家,谁家敢把女儿嫁过来。
她动了动嘴,刚想说什么。本来好言相劝的方氏,却像看仇人地狠瞪了她几眼,心疼地把小石头搂在怀里,抹着眼泪道:“可怜的孩子,那些东西是不能吃的,赶紧扔掉吧。要实在揭不开锅,婶子借你们几斤粮食。”
余海鼻子一酸,心头涌上复杂的滋味。他抬起头,让眼中的泪意缓缓散去,看了李氏一眼,道:
“大嫂,我可以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向爹娘伸手要钱,爹也从未偷偷补贴过我们!分家的时候,我说过了,就是再穷再难,哪怕出去讨饭,也不会问家里要一个子儿!篮子里的东西,你也看过了,没事就请回吧!!”
李氏闹了个没脸,甩了下手中的帕子,灰头土脸地溜回去找二愣媳妇算账去了。
小渔村里根本没什么秘密可言,没多久,余海一家被饿得连臭得跟猪粪一样的东西都捡回家吃的消息,就在东山村传开了。
余海的大伯余立春,气得到余家,把老余头骂了个狗血喷头:“这娘是后娘,难道你这个爹也是假的吗?大海到底也是你的骨血,你们这是要他们全家人的命吗?要是这样,我可不敢再认你这个弟弟!!”
老余头阴沉着脸,当下把李氏叫过来臭骂一顿,让小女儿拎了十斤黍面十斤薯粉,给老二家送去。
余海自然没有收,不沾家里一分一毫的话已经说出去,又没到走投无路的绝境,他不会让人有说嘴的机会的。即使老余头亲自去了一趟,他依然没有松口的意思。
且说余小草用猪头和臭烘烘的大肠,把李氏吓跑之后,马上开始收拾带回来的东西,准备做卤菜。
“呃……小草,你确定这东西做出来能吃?别白白的浪费工夫和调料啊!”小草家其他人,对于她化腐朽为神奇的手艺,早已见怪不怪了,方氏却热心地提醒她。
毛氏更是从自家拎来今天挖到的野菜,和一瓢红薯粉过来,道:“快别弄那些东西了,听婶子一句,赶紧扔掉吧?以后要是没吃的了,就到我家去借,等红薯下来之后,再还我们就是了!谁能没有难的时候?扔了,扔了!”
说着,毛氏非常热心地抢过小草手里的猪肚,就要往屋外扔。
小草心中大汗!这可是她好不容易想到的赚钱法子,扔了的话,明天许诺的一文钱肉菜让她哪儿变出来去?
余海见二女儿急得抓耳挠腮,忙一瘸一拐地向前,把毛氏手中的猪肚接过来,笑着道:“她婶子,我们家还没到揭不开锅的时候。谢谢你的好意了,这猪肚小草找来有用的,是听人说的偏方,能治我的腿……”
毛氏看了一眼他的腿,恍然道:“哦!原来是治腿用的啊……难怪了,要是真能把你这腿治好,再臭也得忍!好了,薯粉我带回去,野菜你们留着晚上烧汤吃吧——小草,明天要是挖野菜,找我一起,我知道一个地儿这样的荠菜多!”
小草答应着,把面冷心热的毛氏送走了,方氏却留了下来:“小草,你娘不在,这些东西怎么收拾,我来帮你!”
小草见推辞不掉,便把猪肠子里面的东西冲出来,切成一段一段的,翻过来后,让她用粗盐用力揉搓,并且清理掉肠内壁的油脂。方氏也不嫌脏,卷起袖子就闷头忙了起来。
余小草又把处理猪肚的方法教会小莲,自己重点弄起猪头来。猪头要先用清水浸泡一个时辰,把表面的污物、残毛处理干净,烧一锅开水煮上一刻钟左右捞出,重新检查一遍是否有残留的猪毛,并且用刷子大力把表面刷洗干净。
刷洗猪头的活儿,余海自告奋勇地承担了。他腿未受伤之前,村里人杀猪都会请他帮忙,一方面力气大,另一方面他无师自通学了些杀猪的本事,在处理猪毛上很有一手。余小草见他弄得不比自己差,便放心地交给他了。
猪头整治干净后,劈开取出猪脑的活儿,自然也是余海的。小草在一旁指点他割除耳圈、眼角、淋巴结块和鼻息肉等杂物,取出的脑子,放在碗中收好,准备傍晚的时候炖给全家吃!
余海熟练地剔除猪头上的骨头,并且分成五六块,放进清水中,反复刮洗,去尽杂物血污,防止卤出的猪头肉有什么异味,白瞎了一锅好卤。
然后小草接手,把收拾干净的猪头,再次放入开水中焯水二十分钟左右捞出来清洗一遍。然后将焯水洗净的猪头肉放清水锅里连同剔除的头骨一起煮开,撇去浮沫,煮成五成熟。然后放进昨日熬制的卤汁中,开始慢火细炖至猪头肉酥烂之后,猪头肉依然放在卤汁中,让它更加入味。
随着猪头肉慢慢炖熟,浓郁的肉香渐渐地从院子里飘散开去。就连两百米开外的钱家,也笼罩着卤猪头的香味。在院子里刷棍子的钱武,用力吸吸鼻子,咽了咽口水,道:“好香啊!娘,你闻到了吗?不年不节的,谁家这时候炖肉啊?”
毛氏也闻到了,想想周围的两三家,除了山脚边的赵猎户,打猎的手艺好,经常能吃到肉外,就是那个跟她不怎么对付的方氏家了。难道她家来客人杀了鸡招待?不对呀?闻着不像是鸡肉的味道啊?至于小草家,直接被她跳过了,穷得连饭都吃不饱了,哪还有闲钱买肉吃?
“馋猫!等你大哥下次休沐回来,娘买肉炖给你们吃!你到哪儿去?给我老实点儿,别给老娘丢人硬往周家凑!”赵猎户家离得远,香味估计很难飘过来,那么肉香只有从那家飘来了。
其实,毛氏和周家也没啥大矛盾。就是一家养鸭一家养鸡,钱家的鸭子和鸭蛋,没有周家卖得好,再加上周家的男人农闲时跑货郎,赚了不少钱,毛氏有点心理不平衡。她的嘴说话又不太好听,几次下来,两家的关系就疏远起来。
钱武扔掉手中的棍子,飞奔出家门,口中道:“我不去少华哥家,我去找小石头玩!”
钱武到小草家门口的时候,发现肉香味更浓了。即使过年时,他娘做得红烧肉,也没这么令人垂涎的香味。他用力地吸吸鼻子,踏进了余家的大门。
“小石头,你闻到了吗?好香啊!!”钱武一进门就嚷嚷开了。
小石头从厨房里跑出来,笑着道:“小武哥,你的鼻子还挺长得嘛!猪头肉刚卤出来,你就跑来了。来,来,来!让二姐切一片热乎乎的卤猪头肉,给你解解馋!”
“哇!原来肉香是从你家飘出来的呀!!今天什么好日子,你家怎么舍得弄肉吃?”钱武口中的哈喇子,差点滴到胸前的衣襟上,他用手背抹了抹,脚步却没有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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