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主的确出身江南,父亲未落罪时,过得也的确是养尊处优的日子,衣料非上等不穿,食物非上等不食。
但是,穿好的,不代表她就非得懂刺绣。
吃好的,也不代表她非得会做饭。
陆语不过是在提醒她,自己不过是个罪臣之后,无依无靠的孤女,同时在明知她不懂这些的情况下,折辱她一番而已。
侯府里的人,大多其实都看不起苏辛夷这个寄人篱下的小孤女,不过是看在老太君的面子上,表面上做样而已。
此时大家都没说话,似乎在等着看笑话。
卫浅溪担心地看着苏辛夷,正想帮她开口解围。
她突然笑了起来:“语表姐喜欢养小狗,请问你懂狗语吗?”
这个陆语,她还没开始找她算之前诬陷的账,倒是自己上来送人头了。
她不敢咬老太君,还不敢咬你一个蠢货了?
看着陆语变青的脸色,她笑得更加开心:“所以,谁说喜欢什么,就非得懂什么了?”
“苏辛夷,你……”
陆语拍着桌子便要站起来,却被母亲拉了回去:“语儿,别无礼,这是你二伯父的院子。”
说完,她看了苏辛夷一眼,以长辈的语气道:“辛夷也是,在长辈面前说话还是文雅一点比较好。”
苏辛夷虚心受教,笑道:“三表舅妈说得是,我应该把‘狗’改成‘犬’。”
不知道是谁,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三房刘氏脸色也青了下来。
张氏瞥了娘俩一眼,又看了苏辛夷一眼,心中不快,但到底是她的地方,只得出面圆场。
“来来来,浅溪啊,你快来帮二婶看看,哪一块的更适合二婶。”
见张氏开了口转移话题,刘氏只得暂时忍下这口气。
她家道中落,有时院中的用度不够,还得时常向二房这边周转,不过被一个寄人篱下的小孤女数落嘲讽,却也咽不下这口气。
这时陆语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趴在母亲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刘氏眼睛一眨:“真的?这样行吗?”
陆语眼睛闪过直白的阴狠:“哼,我就不信他们不怕。”
苏辛夷没往往她们的方向看,也能感觉到来自那里的恶意。
她盯着眼前绣着牡丹的手帕,似看得认真,心里却在盘算。
陆语这蠢货成不了大器,但就像是眼前的癞蛤蟆,不咬人,膈应人。
她还得跟卫浅溪在端靖侯府待上一段时间,每天看着她,蹦跶怪烦的,不如一劳永逸,让她消失在了侯府吧——
另外一边,卫浅溪对于刺绣的眼光的确高人一等,没一会儿,很多女眷便都围到了她身边,让她讲解这些刺绣的寓意,以及手法,有的更是直接让她给自己选一块绣品。
一时间,她成了花园中的中心人物,尹丹月这个当家媳妇,反而被挤到了一边。
她心中有恨,可却不摆在脸上,反而微笑着和坐在旁边的人一起夸卫浅溪:“大嫂真的很心灵手巧,锦绣坊中不少绣品都是大嫂亲手设计的呢,特别是那副‘夏映荷’,每次要出货时,都是被人抢订一空,我想自己留一套都没机会呢。”
此时大家的座位都乱了套,刚巧坐在她旁边的是那个婉姨娘。
婉姨娘十分讨巧地应和:“可不是,不过二娘子经营的手腕却是更让人佩服呢,前两天,我一个好姐妹跟我抱怨说,她也订了‘夏映荷’的裙子,可惜晚了一步,还想从我这里走后门,问问二娘子这有没有存着私货呢,这‘夏映荷’再出名,以前可没到这种一货难求的程度呢。”
婉姨娘的话的似乎成功取悦了尹丹月,她嘴上挂着矜持的笑:“哪里,只是刚好走运而已。”
可过了一会儿,那婉娘也被吸引到了卫浅溪身边,尹丹月脸上一直挂着笑,可手中的绢帕却已被捏皱了一团。
苏辛夷一直没有凑过去,隔着在不远处看着尹丹月割裂的笑脸。
她慢慢地端起了茶杯,低下头,掩去了嘴角的冷笑。
别急,慢慢来,算计诬陷,差点害我被拐卖的仇,咱们一个个算。
端靖侯府一个都跑不掉!
女眷们都选到了自己满意的绣品,跟着坐在一起喝茶聊天,不知不觉已近傍晚。
大家开始陆续离开。
在卫浅溪也准备起身告辞时,张氏拉住了她:“浅溪等等,二婶还有份礼物要送你。”
卫浅溪故作不懂道:“浅溪已收了二婶的礼物,怎好再贪心。”
她拿起了手中挑选的苏绣。
张氏拉着她的手笑道:“二婶与浅溪投缘,想要留你多说会儿话。”
卫浅溪不好拒绝,只得笑着留下。
她朝着站在小花园门口的苏辛夷看去,后者有些着急地看着她,似乎有话要说,她却冲她摇了摇头,指了指某个方向,暗示她在那里等自己。
然后,跟着张氏进了屋。
苏辛夷茫然地站在原地,不是说要她帮忙拒绝张氏吗?怎么什么也没让她做?
她茫然地站在原地,直到西院的仆人问她还有何事时,她才回过神,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西园。
*
尹丹月往回走了一半,发现自己之前拿着的绢帕落在了西园的小花园。
本来那绢帕倒也不甚值钱,但上面绣了她的名字,而帕子又被她捏得皱得不成样子,若是被人看到,难免被人发现她今日的情绪。
她回去的时候,西园还没收拾完,特别是摆在园中的桌子还没搬走,她猜她的绢帕应该是掉在地上,桌子没搬走,正好能遮挡一下。
她趁着下人们收东西暂时离开时,走到自己之前坐的位置那找到了绢帕。
就在她刚弯下腰,准备捡起帕子时,突然听到前面传来张氏略显扬高的声音:“浅溪,好歹咱们是一家人,所谓肥水不落外人甜,你这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了?”
卫浅溪的声音不高,尹丹月听不清楚,她朝左右看看,见暂时没下人过来收东西,便捡起帕子,悄悄地朝着声音来源方向走去。
声音是西园的偏厅传过来的,偏厅前正好有一棵老树,尹丹月隐在树后,借着树的遮挡正好看到站在窗边的张氏和卫浅溪。
张氏脸上没有了刚才的从容与亲近,卫浅溪依然淡淡的。
“二婶,不是浅溪不愿意帮您这个忙,实在是我无法插手哥哥的公务,请您见谅。”
张氏这时语气尖酸了起来:“你无法插手他的公务,他却没少插手咱们侯府的家事。”
说完,她可能觉得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语气又是一变:“浅溪,咱们到底是一家人,光礼若入了大理寺,不正好也能帮你兄长嘛,一家人才好办事嘛。”
卫浅溪淡淡地摇头:“不好意思二婶,浅溪实在无能为力。”
说完,她将一只盒子放在了书案上,不再理会张氏青掉的脸色,转身离开。
见卫浅溪终是没有半点松口的意思,张氏干脆撕了脸皮,叫骂道:“别以为你兄长有多了不起,等皇上想起了当年事,你们肯定不得好死,到时别求咱们侯府帮你们求情。”
卫浅溪脚步都未顿一下,走出了书房。
不久,身后传来张氏摔东西的声音。
尹丹月躲在树下,嘴角突然一勾。
谁说对付卫浅溪,就一定要直接对付她了?
这不就老天送来了个机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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