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禧二年的秋天,似乎比以往的秋天退热晚了一些。
吃罢晚饭的韩清坐在院子里,盯着天上的弯月,感觉这弯勾月已经快要升向天顶,散射着清冷的但更为明亮的光束。稀稀疏疏漂浮着的浮云间,许多星星在很疲倦地眨着泛黄的眼睛,看上去黯然无光,没精打采。
星星比月亮远得很多,对比之下远没有月亮那么硕大,更没有月亮那么明亮。但正因为月亮离得很近,人们便很容易看清它表面凸凹不平的缺陷。
他盯着弯月出神的时候,李奕蕾走出来坐在他身边,盯着自己的郎君看。
“干嘛总是看我?”他感受到了旁边的目光,依旧是没有转过头来。
“有人今天来给依菱说亲。”她低声说道。
“啊?”他听到这话,才惊觉自己的妹妹已经该到了嫁人的年龄了。
“依菱是个什么意思?”
“依菱哭着说不嫁,把媒婆子打跑了。”
“哈哈哈,打得好!”他听了之后大乐。
“有你这样做兄长的吗?”李奕蕾白他一眼说道:“那可是依菱的终身大事。”
“这个年龄不用这么着急,咱大宋到了二十七八还没嫁人的不也多得是吗?”他无所谓的说道:“若是将来嫁不出去,我养着我妹妹!”
“说着说着就开始犯浑了!”她不满地掐了他的胳膊一下。
“那个...过几天就要把竹娘迎进门了。”他有点不自然的说道:“那个...你...”
“迎进来就迎进来呗。”她声音慢慢的低沉了一些:“反正你和竹娘先于我认识的,这么长时间了,也该给人家一个名分了。”
他有些心虚的看着她,不由自主的把她往怀里搂。
“莫要这般孟浪,这是院子里,不是在卧房榻上。”她把他的手用力扳开,四处瞅了瞅说道。
“院子里也是咱自家的院子。”他又一把将她搂过来。
她依旧是反抗着从他怀里钻出来。看来这李奕蕾心里也是有气!刘娥说的对,好端端的一个家,有谁能大心大肺的放进人来和自己争宠夺利?
想到这里,他又不由自主的想到折惟玥,明年秋天还要把这小娘子弄进家门呢,家里可是要热闹了。
第二天,朝堂上传出一个劲爆的消息,枢密都承旨韩清上奏,愿意以汴京影剧院独家来承担辽国岁币!
枢密院知事曹利用听到这个消息并未做任何表态,虽然韩清是自己的下属,但是人家是用自己的家财代替大宋给辽国,虽然这三十万贯的家财肯定也是皇家给的,但是用这影剧院的名义再好不过。
听到这个消息的冯拯,急匆匆的去找韩清,询问一下究竟怎么回事。韩清大致讲了一下这么做的理由之后,然后表明,这钱即使不是官家给,我自己掏腰包,不会动影剧院的钱。
冯拯思量了片刻,就笑着称赞韩清处事很是机敏,既然仍旧是皇家来掏钱,那么影剧院白白捞了一个大大的名声,这种好事越多越好。
步入了九月,好几天来,地上总是断断续续地刮着轻微的风,天上断断续续飘着悠悠的云。然而风是干燥的,云也是干燥的,整个天地之间象一个闷热的大盒子。据说这是又一场秋雨即将来临的征兆。但是,这场雨酝酿、准备得实在太长久了点儿,至今始终没落下一星半点的雨滴来。铅灰色的浮云虚张声势地飘浮着,没有睛天之夜那般昏黑、嘈杂,整个天宇呈冷清、哑默状态。
四周的田野也哑默着。平时喜好摇唇鼓舌的青蛙,喜好唧唧喳喳的栖鸟,喜好嘈乱鸣叫的虫子,全都隐伏在禾蔸下、树梢上、草丛里酣然深睡过去。微风拂动影影绰绰耸立在道路上的树梢,拂动挂着银霜的软绵泛力的一丘丘禾苗,发出轻微的簌簌的声响,象是它们发出一阵又一阵轻微的叹息。
韩清正在和家人准备着迎竹娘进门的活计,太婆阻止了他要把纳吉那些步骤全都要再走一遍,因为这有些不合规。但他不想让竹娘觉得自己是个妾的身份,只要进了韩家的门,女人就是平等的。
太婆面无表情的劝阻了他。人家竹娘乃是丧夫的女子,这些前面要该走的流程步骤全都经历过,你若是再走一遍,竹娘反而觉得不安的。况且这也不符合规矩,否则让外人看了笑话的。
他特意骑着马去找了竹娘,当他告诉竹娘说自己要把那些步骤重走一遍的时候,竹娘果然有些急了。
“奴家知道你是真心,可是千万莫要这般做。奴家不是完璧之身,且是个丧夫的女子,中棠你若是这般做了,反而会让奴家惶恐不安的。”
“我又不在乎你这些!”
“中棠你没明白奴家的意思。”竹娘情真意切的说道:“奴家这是作为妾进入韩家的门,若是这样大张旗鼓,将来东京城其他人家纳妾也会有人家照做,这就相当于你起了个头。”
“...原来这是能给自己拉仇恨!”他听了这话之后,觉得竹娘说的也是在理,就听从了竹娘的安排。
九月五日这一天,例行朝会之后,到了中午他没吃饭,告了假之后匆匆赶了回去,与家人一起继续摆弄家里的物事。
依珍早早的回来,和家人一起布置。她抽了个空叫住韩清,问问给依菱说亲的事情。
“放心,这是我来弄。”他大大咧咧的说道:“既然现在这么流行榜下捉婿,明年的省试之后,看我带人去抢一个孙子回来。”
“清哥莫要鲁莽,那是依菱的终身大事。”依珍关心的说道。
“知道!等到明年再说,看哪个孙子最有望夺魁,就抢回来!”
依珍看着他,对他这种乱七八糟的称呼很是皱眉不已。对于韩清经常说话的不着调,依珍已经习惯了,所以免不了多叮嘱几句,并提醒他多多注意媒婆子来说媒时候的人家。
等众人忙的差不多了,已经是夜有些深了。他独自一人去了前院的马棚,看到枣红马静静地站在棚子里面看着他。
“如风,这几天也没来陪你说说话,你没怪我吧?”他过去摸了摸马的额头说道:“我又要娶一个老婆回来了,你是不是很鄙视我?”
枣红马眨了眨眼睛,低着头在他眼前晃了两下。他抚摸着马轻轻说道:“你和我一起从辽国逃命回来,我答应过让你吃香的喝辣的,不让你干体力活儿。因为看到你我就想起了你的主人。”说到这里,他双手捧着马脸的两侧,把额头顶在马的额头处,思绪已经飘向了远方。想着想着就迷乱了,心开始迷茫,世界开始迷茫,一切都开始迷茫起来。
一阵带着凉意的风,决意要拯救这阵迷茫似的,以救世主的高傲心态,自命不凡地从院子上空吹了过来。
风吹拂着院子里的树,吹拂着院子里的花草,扇动出轻微的悉索声,好象在诉说着一个关于愁苦和悲哀的故事。
“我就他妈一混蛋畜生,抓住封建社会的一点好处就发扬光大,明明要娶老婆了,还在这里装愁苦的样子想月茹!”他拍了拍马的脖颈说道:“我要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临往屋里走的时候,他转过头看了看旁边紫鸢住的院子,然后就走回了屋里。紫鸢这几天出去办案,据说要走半个月。他特意从郊外的铺子弄了一把小巧的钢弩给她带着。
此时在琴肆的阁楼里,竹娘望西而拜,心中默默念着父母和已经亡故的夫君。“刘郎,奴家要再嫁了,每每想到你,且痛,且疼;倘若来生与君再相逢,纵然饮尽奈何桥上孟婆汤又如何?君若还怜我,惜我,恋我,请君允我再嫁于他人。”说到这里,竹娘泪流满面,再次向西跪拜道:“此生奴家不能陪伴于你,人间冥府相隔,枉成东南分飞雀...”
天不亮的时候,韩清就被家里人叫醒,洗漱吃喝完以后,换了一身新衣服,就出了家门。
巷子里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人,太婆拄着拐杖走出来看到这情形也是有些发愣,貌似娶大妇李奕蕾的时候,也没闹出这么大阵仗吧?
李奕蕾带着巧儿和月儿也是在门口有些发愣,不过她倒是认出不少人,大部分是雀武卫的人,酒楼里的、快马驿站的、郊外铺子里的,还有这些人的亲朋好友全都来了。
大家知道这一天是迎竹娘的日子,所有雀武卫的人商量好了,天大的事都要放一放。这些人就是因为竹娘的帮衬才在这繁华的东京城能落脚,所以众人对竹娘皆是十分感激。雀武卫里的人都是粗豪的汉子和爽快的女子,有道是仗义每多屠狗辈,这些人最讲究的就是情谊。
广元楼里的大厨,大工、跑堂小二等众人,纷纷都换上一身干净清新的衣衫,皆是要去作为娘家人助阵。彭方老早就准备了厚利送道韩清家里。这雀武卫的人实打实的帮了老彭太多的忙,光是那些街头闲汉就被这帮人撂翻了太多了。况且老彭对雀武卫的人一直心存好感,所以早早就准备了接替人手,给这帮心里长草的家伙们放了大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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