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时候,京城里已经热的让人有些窒息。
韩清下了差之后到了影剧院,他爬上屋顶看着天空。几朵浮云在天幕上浮移着,它们不断地更换着各自的姿态,一会儿变成长条形状,一会儿变成蘑菇形状,一会儿变成不规则的说不出什么形状的形状……显得那么悠闲自在,那么从容不迫,那么变幻莫测。
他之所以躺在屋顶,就是想静一静,思谋着这两天得到的信息。这个信息令他有些吃惊,因为王钦若回来了。
故人从江南来,令官家很是有些温暖,似乎以前那些事都不足道也,只是想起了曾经的点点滴滴。
官家见到王钦若,似乎就能清醒很多,这让丁谓极为的不安。
这王钦若果然手段了得,他能够从官家的神态以及言语方面,不断地迎合官家的话语,居然在短短数天之内恢复了功力。现在他已经是资政殿大学士,最令丁谓与韩清坐卧不安的是这老头居然在东宫署官中挂名,而且挂名的是太子太保,这可是要比丁谓太子少师还要高一个等级!
如果这王钦若再次回到中书省政事堂,那可不是李迪或寇准这般,当年的顶头上司会使怎样的手段,丁谓自己那可是再清楚不过了。他找到曹利用以及钱惟演林特等人商量对策,可是商量半天也没什么结果。现在官家正每天都叫着‘王卿’与自己聊天,有官家这层金刚无敌护甲在,任何的明枪暗箭都伤不到老王的。
韩清得知老王回来了之后,也是有了警惕。因为自己凭借着《人鬼情未了》的大戏生生的扳倒了王钦若,现在苦主回归,岂能不报复?
在一个休沐的日子里,他去了趟影剧院,随便与众人聊聊近日的状况。看到楚克雄把这里的一切打理的挺好,他也就比较放心了。正在与人说话的功夫,听到有人来报,说是一位自称是故人的要见他。
他想了想也不知道故人是谁,难道是王钦若?想想也不太可能,他就让下人把那人带进来。
等那人被带到他的办公屋里,他就觉着有些面熟,但是一时半会儿对不上号。
“你是...?”
“韩大官人定是瞧不出我现在的相貌。”那人笑了笑说道:“倘若不易容,我岂敢在东京城露面。”
“你...你是李小乙?”他听出了声音之后低声惊呼道。
当初周怀政作乱,周怀信帮着联系宫外的人一起要起事,后来东窗事发之后周怀政伏诛,而周怀信则是在大牢里被大刑伺候,于是宫外的一些有瓜葛的人全都被通缉抓捕。
韩清曾在街头看见礼宾副使周怀信去见这李小乙,再后来就是周怀政作乱,刘美在全城大肆搜捕这李小乙,但是一直未果。
“我还曾去了南熏门的油铺,看到已经关门,心里还在想这李小乙不知去了何方,居然今日在我这里出现,想不到啊想不到!”他此时心里突然有些慌乱,因为这李小乙现在是被通缉的人物,如果能和他韩清有了瓜葛,将来在朝堂上会有什么黑材料甩在自己头上那就不得而知了。
看到韩清不住地打量自己,李小乙似乎明白韩清所想,微微一笑说道:“我们四果有高人会易容之术,小底凭着这相貌走到东京城任何地方都不会被识破。”
识破与否我他妈不在乎,我是担心你万一被抓,老子可就倒大霉了。韩清心里这样腹诽,但是表面上故作镇定的笑笑说道:“你今日寻我,可是有什么要事商谈?那铜板可是被你们发现新的秘密了?”或许是有些不镇定,他接连问了两个问题。
“那铜板至今也没窥破什么玄机。”李小乙摇摇头,然后看着韩清说道:“今日里来就是和韩大官人打个照面,我近日寻得一落脚之地,在宜男桥向北的老鸦巷口。”
“老鸦巷口?”他想了想说道:“离军器所很近吧?”
“不远,非常近!巷口拐角处有一牛家染店,小底就在那里做些买卖。”
“哦!”韩清点了点头。
既然那铜板没研究出个什么,那你来这是干鸡毛?
“今日里来见见韩大官人,一是打个照面,二是想给韩大官人透露个消息。”李小乙能够作为四果的骨干,岂能是平庸之辈,他看到韩清眼神的疑惑,也知道自己目前身份特殊,就把信息赶紧说出来,一是作为此行来混个脸熟的目的,二是为了给韩清示好。
“请讲!”
“韩大官人应该知道我们这四果的由来吧?”
“略微知道一些。”韩清表面上这样说,但是心里却是想,四果现在名气不大,不过百年后方腊之乱和钟相起义,以及韩山童、刘福通起义,都受明教影响。还有自北宋末年起,浙江、江西、安徽等地,皆曾发生明教造反之事。其后明教又与弥勒教、白莲社相结合,而演变成明代末年之白莲教让统治者头痛的要命,更别说后来的明教朱八八,生生的创造出一个新的帝国。
“我四果民众极多,有农夫、学子、吏员、兵卒、绿林好汉、江洋大盗、武林俊彦。人数虽然广,但各地的叫法也不尽相同。在江东我们自称为四果,但是在淮南就被谓之二襘子,在两浙谓之牟尼教,福建谓之明教、揭谛斋。”
“哦!”韩清听了点点头,在这之前他找人也确实了解过这明教的发展,甚至还找了相关书籍研究了一番。
摩尼教约于六至七世纪传入我国新疆地区,复由新疆传入漠北之回纥,而盛行于该地。唐代宗应回纥之请,于江淮等地建立摩尼寺。唐武宗灭佛时,摩尼教亦遭严重打击,转而成为秘密宗教,并吸收道教及民间信仰,从而改称明教。明教因相信黑暗就要过去,光明即将来临,故敢于造反,屡有反政府之举。
“韩大官人,可是知道在江西一带,谓我们什么吗?”
“以前听人说起过,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
“呵呵,在江西谓之金刚禅。”
“对!对!我记得有人给讲过,当时没太记住。”他点头道。那剧院的老编撰曾经给他和杨文广给讲过。
“韩大官人就不问问小底,为何单独拿出江西的金刚禅来说吗?”
“可有深意?”他狐疑的看着李小乙。
“近日京城中回来一位故人,乃是江西人氏。”
“谁啊?”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看到韩清一副呆头呆脑状,李小乙笑道:“人都说我大宋最聪明的人是京城的崇山悦耳韩中棠,能在辽国朝堂之上当庭作诗辱骂辽国国主,更是举手投足之间,与人关扑就让辽国欠下我万年吃不完粮食的账簿。”李小乙接着说道“今日里与小弟说话怎么突然变得有些跟不上节令呢?”
李小乙这一番话让韩清更是迷糊:“你究竟想说什么?”
“瘿相乃是临江军新喻人!”李小乙说完这句话就观察着韩清的表情。
“新喻人?”韩清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新喻就是自己前世的江西新余市。“王钦若是金刚禅的人?”他猛地一个激灵,这才明白过来。
“我江东四果与江西金刚禅虽然同出一门,但是私下里也有各自的争斗,虽然同举清净、光明、大力、智慧为教义,可是在争名夺利方面,却是水火不容。”李小乙并没有肯定韩清的那句问话,只是自顾自的讲了两个教会之间的渊源。他虽然没有说王钦若是不是金刚禅的人,不过这已经再清楚不过了,否则这东拐西绕的提什么瘿相啊。
“老王居然是金刚禅的人?”韩清仍旧处于巨大的震惊之中。一个身居朝堂之上的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好好的日子不过,信什么乱七八糟的教啊?但他想了想自己的前世,也就能够释然了:有不少官员也是能被这种精神信仰所控制。
“秦始皇铸十二铜人,最后剩下的这一铜人手掌,不但我四果要寻,其他教会也是在找。”李小乙摇了摇头叹道:“本是同宗同源,可是心却不能聚在一起,可悲!”他顿了顿然后说道:“金刚禅的人看到我四果与韩大官人你接触,后来探得风声知道你在出使辽国之时有了收获,就想从中截取。”
“我出使辽国然后从府州那边返回东京之时,路上有人行刺。”韩清这时候脑筋突然变得灵活起来,按照李小乙这么一提示,就开始慢慢对上号了。
“韩大官人那次在归途中遇刺,我是知道的。”李小乙说道:“还请韩大官人莫要责怪我知情不报,那是因为金刚禅虽然与我们四果同宗一脉,算是自家丑事自家人,且说不得台面。”他拱了拱手作揖道:“但是吉人自有天照应,你那娘子拳脚功夫甚是了得,在千钧一发之际,恰巧出手相救。”
韩清仰靠在椅子上,长长地做了个呼吸。这下终于明白了王钦若为何当初派人行刺自己了,原来是为了与四果争夺铜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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