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棠中午在老夫人这吃完午饭,便回了绿满堂。
谢临正坐在罗汉床上看书,见她回来,朝她伸出手,要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明棠看见矮几上放着一幅画,正是她前阵子给谢临画的墨竹图,她记得他不是拿去挂在书房里了吗?怎么又拿回来了?
“这画怎么放在这儿?”
谢临从后头抱着明棠,用下巴蹭了蹭她柔软的脸颊,说道:“那日不幸叫某些人的脏手碰了一下,我不想要了。”
明棠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一丝委屈,又是无奈又是好笑。真是一个大醋缸!
她试探地问:“那我再给你画一幅?”
“对我这么好?”谢临问。
明棠有些忍俊不禁:“这也叫好?那我要是给你画两幅,岂不是成了你的再生父母了?”
谢临是不介意被她占便宜的:“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以后孩子生下来,就只能叫你祖母了。”
明棠一下就焉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改口道:“那还是算了。”
谢临笑了笑,和她说起正经事。
“……和你七妹定亲的这个人叫马卓英,他父亲虽有举人功名,父子两人却都好赌成性,家中穷困潦倒。前天,马家母子两人上门去顾家做客,你祖母担心你七妹不同意这门亲事,居然默许马卓英溜进内院猥亵她,想着等生米煮成熟饭,她想不答应也不行了。没想到,反倒把自己害死了。”
明棠听后,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我祖母这样,也算是恶有恶报了。那我七妹现在人在哪?”
顾家发丧时对外说是病逝,便是不打算让顾惜微绳之于法了。
谢临说:“她和她姨娘现在被关在柴房里,两个人都受了刑罚,奄奄一息的,整整一天过去,不给饭吃不给水喝,也没给请大夫。我估摸着,顾家是打算让她们就这样自生自灭了。”
明棠叹息道:“她这样,定然是活不成了……”
“你现在,打算怎么做?”谢临等着她吩咐自己。
明棠心中五味杂陈,慎重地想了很久,才道:“二爷,我想帮帮她。”
谢临问:“我听说你和她从小关系就不好,总是吵架,为什么还要帮她?”
明棠道:“我是不喜欢她,但她走到今天这一步,和我祖母有脱不开的关系,我很佩服她反抗的勇气。”
谢临揽过她的肩膀:“你说得对,你祖母那样的人,连自己的亲儿媳都能卖了,想必对一个庶出的孙女也是十分苛刻的。只是,她既能狠得下心做出活烧亲祖母的事,可见绝非善类,依我看,还是不要心软为好,免得养虎为患。”
明棠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以前顾惜微做什么都要和自己争个高低,自己要是帮了她,说不定,她反倒会觉得自己在怜悯她,到时候,反咬自己一口就不好了。
“就算要帮,也不要让她知道是我们帮的……”谢临想了想说,“她外祖家那边,可有什么可以用的人?”
明棠道:“我就记得,柳姨娘有两个哥哥,在宛平做生意。五年前,我父亲还宠柳姨娘的时候,被他俩忽悠着拿了几千两银子做生意,结果亏得血本无归。从那以后,我就再没见过他们来过顾家了。”
谢临道:“我明白了,你放心吧,这事我会找人办妥的。”
……
这天,顾大爷一身孝服,正跪在灵堂前哭丧。
顾老夫人去世,最难过的莫过于顾大爷和马氏了。按照大梁的律法,官员父母亲去世,需辞官丁忧三年,虽说三年后便可寻机起复,可现如今朝局波云诡谲,三年后,礼部哪里还有他一席之地?估摸着也要同三弟一样,被打发到穷乡辟里,做一个县令,从此再无出头之日。
故而,他既是在哭他惨死的亲娘,也是在哭他自己。
这时,管家急匆匆地走过来,通传道:“大老爷,柳大爷过来了。”
顾大爷扯起袖子,抹了抹眼泪,不耐烦地:“来了就来了,什么阿猫阿狗,都要我亲自去招待他们不成?”
话音刚落,身后就响起一道粗犷的声音。
“多年不见,顾大爷不记得我了。”
顾大爷一怔,转过头,看见一个脸熟的中年男子,身材魁梧,还留着络腮胡,正是柳姨娘的大哥,想到被他们关在柴房的柳姨娘和顾惜微,顿时有些慌张。
“原来是柳大爷,失敬,失敬。柳大爷要过来,怎么也不提前派人和我说一声?”
柳大爷冷哼一声。从前他来顾家,这些个狗官可向来都是拿鼻孔看他的,今儿又客气起来了。
“你少在这儿惺惺作态,赶紧把我妹妹和外甥女放了!”
他长得一副凶相,又因常年在外奔波,皮肤晒得黝黑,一严肃起来,更是凶狠十足。
顾大爷心下一咯噔。他是怎么知道的?
“柳大爷这是什么意思?”
柳大爷厉声道:“我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清楚。你要再不放人,我就把事情告到官府上去,大家伙谁都别想好过!”
竟然还威胁上了?顾大爷气不打一处来:“你以为告到官府上去,你外甥女就能有命活了?你可知,她犯的事,足以令她被千刀万剐,要是上了官府,她只会死得比现在惨一千倍一万倍!”
“我劝你还是别再胡搅蛮缠了!”
“这我可管不着。”柳大爷不屑道。他才不在乎顾惜微是生是死,一个没用的姑娘而已,他收了人家的钱,就要按人家说的办。
“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放还是不放?”
顾大爷的脑袋飞快地转着,朝管家使了个眼色。
管家会意,正要偷偷开溜,柳大爷立即道:“我劝你早点收起你的小心思,我二弟现在已经在官府门外候着了,要是半个时辰内,我们三个人没有出现,你们顾家就等着吃官司吧。”
顾大爷被他气得脸红脖子粗,连日积攒的愤怒和绝望涌上来,令他忍不住直接破口大骂:“无赖!你们这帮人,就是无赖!杀人偿命,乃是天经地义,你倒有脸上我这要人来了?”
说罢,他转身“噗通”一下跪在蒲团上,对着顾老夫人的灵堂放声痛哭:“娘啊,您瞧瞧您给儿子留的烂摊子,早知如此,您何必去招惹那小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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