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了,这太行山百醴观可能从没有像昨晚那么热闹过。
以我自己为例,我知道,所有能耐得住寂寞的人,心里一定都有一个蛰伏的目标。
我当年不吵不闹,就是为了活下去,然后等待一个逃离阿爷的机会。
而阿爷呢?蛰隐山林,则是为找韩庭义复仇。
所以,张庭智呢?
是什么支撑着他一直在这衰落的百醴观,一住就是三十年?
我相信,那个目标一定大的惊人。
尽管我把脚步放的很轻,可雪地上还是嘎吱吱地响着。
但我已经不在乎了,现在不怕什么打草惊蛇,在张庭智奔向这边山谷口的时候,就已经将他暴露的彻底无疑。
走着走着,前面的脚印戛然而止,就像这人消失了一般。
我不禁冷笑一声,看着面前的松树,树干还残留着雪迹。
这一招在终南山的时候我就在陆拂石身上领略过,人根本没消失,只是攀援而上,借着自己的修为和体力,在松树梢上踏树而走罢了。
这说明,老道士很谨慎,也担心会有人追踪他。
他躲他的,我不理会,只按照自己的判断,继续往山口方向走。果然,穿过了这片林子,等没大树了,雪地上也就继续出现了脚印。
我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这些老·江湖,所谓的“前辈”,十有八九都是油头的老·江湖。十个天师,一起混江湖,今天被鬼咬死一个,明天被妖精吃了一个,后天互殴死了两个,活下来的一定就是所谓的“前辈”。可活下来这个真的有本事,或者真的深明大义吗?未必吧。也许是他贪生怕死,也许是他侥幸苟活,所以,前辈从来就不是好人的代名词。
以前老吕、大头他们没少批评我,总是把别人往坏处想。
可殊不知,人活在世,自保绝不寒碜,被人算计才寒碜。
到了山口,脚印凌乱,张庭智已经不知去向,估计现在正像个猎犬一样猫在哪个犄角旮旯吧。
我在山口上方,找了个略高的位置,在一棵大松树下,用松针给白薇围了个暖和一点避风的“窝”。然后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朝着山口下山路正中央的位置扔了出去。
石头打在了路边的一棵粗栎树上,树干哗啦一声,雪花簌簌抖落。
听闻动静,灌木丛里犹如虎豹出山一般,嗖的一下悬出了一个人影。
我看着这位神经都有些过敏的老道长忍不住一笑,大声道:“张道长,您躲在雪窝子里干什么呢?是在拉屎吧!”
张庭智一愣,脸色骤变,那副目瞪口呆的神色,分明是小孩子撒谎被戳破的窘态。
但老爷子五十多年的大米饭不是白吃的,短暂的惊愕之后,马上就变得淡定起来。
“小罗施主?你……你怎么也在这?”
“我啊,这不是跟着道长来的嘛!”
“嗨,你跟着我干嘛?我不是说了嘛,外面天寒地冻,你就先在那藏着,等我查看安全了,就回去通告你去了……”
“我也想老老实实在那等,可我担心,我的贵客,青黛会被人杀了啊。”
“谁?谁敢这么大胆?怎么,你觉得韩庭义和郁庭礼还没走?”
“呵呵,张道长您确定是紫萧子的徒弟吗?不是北京电影学院的吗?”
“小罗施主,您这话什么意思啊?”
“行了,这没有你的师兄,只有我这么一个陌生人,就不用装了。”
张庭智拐着腿,朝前走了两步,仰着头看着我,还是一脸茫然的表情。
“施主越说我越糊涂,是我哪里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吗?还是我发疯的时候,冒犯到您了?”
我不想和一个骗子废话多说,有些人天生戏精,习惯了演戏,也把自己生活演成了戏,张庭智能演戏三十年,想必是入戏的时候连自己都骗,我何必和他在这口舌之争啊。
“张庭智,我只有两个要求,第一,把白薇的解药给我。第二,把吕卿侯交出来。剩下的,都可以谈。记住了,我说了,你现在承认一切,就是什么都可以谈。但机会只此一次。”
张庭智眯了眯眼,笑了笑道:“孩子,我这年纪,都可以当你父亲了,你怎么拿我开玩笑啊。贫道是那种贪图便宜的人吗?况且,我什么都没做啊,我来这,就是想看看,周围还有没有藏着危险的人。你误会我了吧!”
“那就对不住了,我就不信,你不开口!”我脚尖一点,勾起一枚石子,旋身将石头狠狠抽了出去。
石头应声啪的一声打在了张庭智的大腿上。
“哎呦!”张庭智凄厉地惨叫一声,单膝跪在了地上,双手捂着大腿连声哀嚎:“罗施主,你……你这就不讲理了吧,我这条腿都已经废了,你还要……哎呦……世道不公啊,什么人都欺负我一个瘸子。”
说实话,这人的演技,实在了得,连我看了他的惨状,都有些凝眉。
要知道,一个有修为的人,不应该接不住这块石头啊……
但我从不怀疑自己的判断力。
而且,我的判断是基于重重证据,张庭智,绝不简单。
“师父啊师父,您老在天上看着呢吗?弟子无能啊,如今连黄嘴小儿都要算计欺负我,可我却无能还手,有辱师门啊……”
装,继续装。
我就不信,到了真的危及性命的时候,你还能稳得住。
我回头看了一眼白薇,她的位置相对隐蔽,也算避风避寒,便一咬牙,从天而降,手作霹雳斩,加持徂徕心术,直劈他的脑门。
“宁可错杀,不能错过!”
我大喊着,故意做出一副杀人取命的架势。
这一招,唤作常人,必死无疑。
张庭智缩成一团,抬头惊恐地看着居高临下杀来的我,那神情,恍若待死的老狗。
说真的,掌风距他脑门只有一米距离他还怔怔不动的时候,我都有点底气不足了,莫非,真的搞错了?
可我最终还是坚信自己的判断,没有收势,也没减弱半点掌风的力道。
终于,就在赫赫生风的内力盖在他脑袋上的瞬间,张庭智在雪地上,脚步发力,朝后一个平移,躲出去了一米多远,任由我的掌风震得地上积雪飞荡。
“小东西,你是真狠啊,你是真要杀了我啊!”
张庭智在雪地上一滚,顺势爬起来,朝我破口大骂道:“我就没见过你这么阴毒的种,到底是郁庭礼教出来的混蛋,比他更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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