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一起偶然事件。
叶无坷仔细检查了方县堂的书房之后,发现县堂打印官印被人用过,如果叶无坷反应的再稍微快一些,没有先去找那个放羊的老刘而是直接来后院方县堂住处,应该有机会把蒙面人堵住。
天亮之后,尸体都被运回澜水,百姓们听说方县堂遇害,全都聚集在县衙外边等着消息。
不少老人已经哭的快要昏厥过去,而西北的粗糙汉子们则一个个握紧了拳头恨不得现在就把凶手碎尸万段。
他们真的做的出来,别让他们找到那凶手。
余百岁在前边安抚百姓,叶无坷则仔细检查着所有尸体。
如冀州全境一样大的澜水都没有一位仵作,这些事只能叶无坷他们自己来。
“故意引方县堂出门救援,然后在高坡那边设伏。”
叶无坷推断道:“他们杀了人之后潜入县衙,因为他们没有身份回不到中原,所以需要用县堂的官印给他们自己开具身份凭证,若昨夜我早些想到......”
叶无坷看了看那位门房老人的尸体,心中尽是愧疚。
如果他足够警觉,就能少死一个人的。
三奎问道:“他们为何如此麻烦?若不杀方县堂,夜里潜入进来,也可逼迫方县堂为他们开具凭证。”
叶无坷摇头:“他们知道威胁不了方县堂。”
沉默片刻,叶无坷补充道:“又或者专门诱杀方县堂是为了示威?”
“示威?”
三奎眼神阴狠起来。
方神数这样一个好人,被凶徒以开膛破肚的手法杀死,确实更像是示威,如果仅仅是为了杀人那根本没必要虐杀。
“他们杀的不是一个人,他们杀的是澜水百姓的依靠。”
三奎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外走:“我再去查查线索,看看顺着脚印还能不能找出什么。”
就在这时候,闻讯赶来的束休带着北川小队到了。
一个看起来鼻青脸肿的凶恶汉子直接闯进来,一进门看到地上几具盖着麻布的尸体他就疯了一样扑在地上,不顾阻拦,他一具一具的把麻布掀开,当他找到方神数的尸体后整个人都僵硬住。
“方爷!”
凶神恶煞一样的关万代跪在那嚎啕大哭,没多久竟是哭的抽搐起来。
束休走到叶无坷身边,叶无坷轻声问了一句:“怎么晚了?”
束休道:“队伍里有人夜里走失了,分头找了一夜才把人找回来。”
“走失?”
叶无坷看向束休,束休则看向那个好像永远都是很快乐的少年马千。
关万代在方神数的尸体旁边哭都已经几乎抽搐,马千快步过去蹲在他身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慰。
双目血红的关万代一把将马千推开,马千跌坐在地后默默起身又回到关万代身边继续安慰他,关万代再次把他推出去,马千还是默默的走回来陪着他。
“你滚!”
关万代咆哮:“你给我滚远点!”
马千还要再过去的时候被一个人拉住,他回头看,是哪个永远都是冷冰冰样子的女人雁翎穗。
雁翎穗朝着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过去了。
马千不肯,从雁翎穗的手里挣脱出来后再次蹲在关万代身边。
“关大哥,我帮你去把凶手找到。”
马千说:“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觉得我没本事,可我们是一队的。”
关万代一回头,双手抬起来凶狠的掐住马千的脖子使劲儿摇晃:“如果不是你走丢了,我们就不会来迟!如果不是来迟了,方爷就不可能死!”
马千被掐的脸色都变得发紫,嘴里喃喃的回应:“对不起。”
看不过去的雁翎穗上前抓着关万代的衣领把人往旁边一甩,然后拉着马千起身。
束休向叶无坷解释道:“他夜里去方便的时候看到一只罕见的白狐,想着抓回来,结果在没有任何可以参照的荒原上迷路了,我们耽搁了一天一夜。”
叶无坷问:“没有别的事?”
束休道:“没有发现什么其他异样。”
叶无坷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什么。
关万代被扔出去后竟然没有去骂雁翎穗,而是爬跪着回到方神数的尸体旁边不住的哭喊。
半个时辰之后,县衙大堂里。
关万代蹲在那,眼睛哭的红肿红肿的。
“我从小就是个混蛋,可方爷从来都不觉得我混蛋,只有方爷每年会带着书册去厌吾山看我们几次,给我们这些孩子讲道理,讲故事,讲做人,讲未来。”
哭的像是个泪人一样偏偏相貌凶恶的关万代,这个时候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每年我们这些在厌吾山长大的家伙,最盼望的事就是方爷来看我们,因为有方爷,在厌吾山那些年我们逢年过节还能吃上一块糖。”
他像个失去了最珍贵东西的孩子,眼睛红的好像有血要滴出来。
“我天生是个混种,方爷第一次到厌吾山的时候我就找孩子们一起骂他,把他带给我们的书本都给扔了,方爷也不生气,一本一本的捡起来,他说孩子们,你们应该明白有书看的地方,所有苦难都会减弱一半。”
“我把书本撕了,方爷还是不生气,他把撕碎的书收集起来,一个碎片都不少,他说,孩子,你可以仇视我,但不该仇视能让你变得强大的东西。”
“经历的苦难不该被称之为磨砺,苦难就是苦难,可在苦难之中若能读书明理,知道对错,最起码可以让你们的下一代和你们过的不一样。”
关万代一边说一边抽搐,肩膀颤抖的厉害。
“我不想去厌吾山,我就是想绕开厌吾山,我不想回去了,一眼都不想看到厌吾山,可我想来看看方爷,方爷是我不管走到哪儿都不可能忘了的一辈子的念想。”
说到这,血红双目的关万代猛然抬起头看向叶无坷,就那么看着,片刻后他爬跪着到叶无坷身前开始磕头。
“叶千办,我知道你是破案如神的叶千办,我知道你一定能找到凶手,叶千办我给你磕头了,你带上我,我求求你带上我,我一定得给方爷报仇。”
叶无坷伸手把关万代扶起来:“你们现在都是廷尉府的人,你已经不是厌吾山的犯人了,你是廷尉,这种事本就该我们管。”
束休问:“如果追查这个案子势必会耽搁往西域的事,怎么办?”
叶无坷道:“把北川小队分成两批,你带一批先行,给我留下两三个人帮忙,你们到红日关等我,配合边军了解一下砂鹤国的情报。”
束休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好。”
他转身看向北川小队:“谁留下。”
关万代立刻沙哑着嗓子喊:“我留下,把我留下!”
那个叫马千的少年犹豫片刻,最终选择站在关万代身边:“我也留下,我帮关大哥。”
雁翎穗眼睛眯起来:“你是不是贱?他一路上几次想打你了?若非是我拦着你可能已经被他杀了。”
马千说:“我不信,关大哥只是不喜欢我,他不会杀我,我们是一队的。”
少年抬起头,眼神坚定:“一队的就该有事一起扛。”
关万代愣在那,片刻后忽然一把抱住马千嚎啕大哭起来,少年马千此时像个大人轻轻安抚着怀里的人,而关万代这个粗糙的汉子却像是个孩子。
“我也留下吧。”
雁翎穗看向束休:“我不信关万代,他自己说的没错,他天生就是个混种。”
束休点了点头:“雁翎穗,马千,关万代留下协助千办大人追捕凶手,其他人跟我继续赶往红日关。”
众人点了点头,束休又吩咐道:“把装备分给留下的人。”
他们随即回到马队那边,从马背上将携带的装备分了一批出来。
三奎看着这些人忙忙碌碌,他的视线一直都在寻找着什么似的。
等到装备卸下来要走的时候,三奎忽然出声阻拦:“等一下,我想看看你们的连弩都在不在。”
关万代一愣:“你什么意思?”
三奎道:“杀了方县堂的凶手昨夜里潜回县衙,他们还袭击了叶千办,其中一个凶手用了连弩,如果他们是从厌吾山逃出来的,没可能身上会有连弩这种东西。”
关万代怒了:“你凭什么说我们之中有凶手!”
三奎依然冷淡:“我没说你们之中有凶手,但距离澜水最近的还携带了连弩的人就是你们。”
关万代怒道:“你们也带了!”
三奎默默转身回去,把他们携带的连弩全都收集起来摆在关万代等人面前:“我们的连弩都在,弩匣都是满的,一直弩箭都没有射出去过,你可以检查。”
关万代就检查,一个一个的检查,确定了叶无坷他们的弩匣都是满的之后,他回身说道:“把我们的拿出来检查。”
这时候马千脸色有些难看,这少年有些怯懦的说道:“我的......我的弩匣用了。”
所有人都看向这少年。
马千将他的连弩取出来:“我夜里追那只白狐的时候把这个弩匣打空了。”
三奎走过去将马千的连弩接了,仔细检查之后问道:“白狐呢?”
马千说:“没有打到,夜里不好瞄准,那白狐又极灵巧,一个弩匣打空也没能打中。”
三奎再问:“为何不把打出去的弩箭捡回来。”
马千回答说:“我迷路了,追着追着就迷路了。”
关万代见三奎不依不饶,横跨一步拦在马千面前大声说道:“你是什么身份也来查我们?我信小千的话,他说是打白狐用了就一定是打白狐用了,你若不服可以跟我打一架!”
三奎一伸手就把凶神恶煞一样的关万代扒拉到一边去了,看着那么强壮凶狠的关万代在三奎手下竟是连站都没能站稳。
三奎步步紧逼:“你说遇到了白狐,可除了你之外所有人都没有见过白狐,你说你的弩匣是打白狐的时候打空了,寻你的人在路上也没有见过打出去的弩箭。”
马千被他逼得不不后退,少年的脸已经吓得有些发白。
“你够了。”
雁翎穗冷声道:“你们几个从一开始就看不惯我们,现在又要给我们按上罪名?”
三奎回头看了她一眼,始终冷酷模样的雁翎穗被三奎一眼看到心里发寒。
三奎视线回到马千身上,骤然出手一把将马千的上衣撕开。
“昨夜凶徒肩膀被叶千办洞穿,看一看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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