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凌天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却也慢慢地走过去。
“白兄快看看,这一首,莫不是顾家四姑娘所作?”
“什么什么?!在哪里?”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这里字迹都一样,又都没有落款,莫非是看出了顾姑娘的行文特色?”
“什么呀,这些诗词里,可就顾姑娘一个人嫁过人!”
“……”周围的喧闹声似乎在慢慢淡去,白凌天站在那幅诗词的面前,仿佛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他眼睛里只能看见那一个个的墨字,好像一个个的枷锁,将他的心紧紧地锁住,喘不上气来。
“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
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
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帷?”
自己在边疆驻防的时候,她便是这样的心情吗?
日复一日地惦念着自己,肝肠寸断?
“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
可那时候的自己,并没有任何想念她、想要回京的念头,她一个人苦苦在白家后宅里煎熬,等着自己的音讯,等到的,却是白家想要置她于死地的打算……
“白兄?”
白凌天脸色瞬间发白,像是被重重打了一拳,原本刚毅挺拔的身形,居然微微晃了晃。
封容狭长的眸子微眯,慢吞吞地站起身,往那边走过去。
站在人后,他也看清楚了那首春思。
相隔遥远的春意,一个独自思念远在边防卫戍夫君的女子,跃然纸上。
那种肝肠寸断的思念,和对搅乱情思的春风不假以辞色的坚贞,让男子无不感受到柔情委婉。
封容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有种灼热感升腾出来。
是因为白凌天对顾华菁的感觉超出了自己的掌控?还是因为顾华菁竟然愚蠢到对白凌天仍旧心怀情意?
封容不知道,他从来控制住一切,这样的失误,他决不允许出现!
“确是好诗,我瞧着,这算得上是里面最好的了,来人,赏。”
封容慵懒随意的声音,让周围的人皆转身去看,只是有的人眼里淡淡的不屑却没有完全隐藏住。
三皇子怎么可能能品味得出诗词来?他不过是想赢赌注而已,听着刚刚那人说着可能是顾华菁的,所以才会如此。
他到底有没有看明白这诗词都是个问题!
不过封容的身份到底在那里,众人于是都跟着赞叹一番,哄得封容眉开眼笑。
“咦,这首也是极好的,特别是这句,‘能使春心满洞庭’,春思是纵然在美好的春光中,仍排遣不去的、与日俱增的愁意,甚好,甚好。”
又有人像是发现了绝妙的诗句,引得人移足去看。
发出感叹的是姚成义,姚凤玉的哥哥,他仰头站在一幅诗词面前,面露惊叹,像是被诗词所刻画出来的景象深深吸引似的。
见他如此,不少人也仔细看去,确实是好诗。
立意不俗,用词也精妙细腻,对姑娘家来说,已是极好的。
顿时赞美之词不绝于耳,姚成义心生满意,不由得微微侧头。
一看之下,眉头又皱了起来。
白凌天竟然还站在那幅诗词面前,别说脚步移动了,就连眼光都没有挪过来过!
不过是一个女子思春,他就看得这么入神?!
当初对顾家四姑娘多番抵触,现在露出这种表情,做给谁看?!
若不是白家人的授意,白家和姚家要结亲的传闻又怎么会传得沸沸扬扬?
姚成义的牙齿咬得咯吱咯吱作响,白凌天是平步青云了,可他们姚家也不是好欺负的,这种态度,他算什么?!
“白兄,你不过来看看?”
姚成义收起愤然的情绪,神色淡淡。
他面前的这幅诗词,是姚凤玉的。
方家虽然之前并未给过什么提示,可这幅诗词右下角有一个极细微的墨点,如同无意间溅上去的。
这便是提示。
姚成义虽然对白凌天极为不满,可姚家跟白家,若是能结亲,必定能共赢。
他心里不乐意,脸上也不能显现出来。
只是,白凌天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样,仍旧愣愣地看着他面前的春思,半晌,将方家发给他的扇坠,放在了诗词下方的藤篮里。
“……”姚成义眼瞳一缩,立刻将头转回去,心里痛骂出声。
这个白凌天太过分了!
他三番五次给他台阶,白凌天却根本不搭理!既然如此,自己回去得和母亲祖母好好说说,凤玉也不是一定非要嫁入白家的!
封容左手指腹轻轻摩挲着一块玉雕,似乎已经神游在外。
然而宿润阁里的一切,他其实都看在眼里。
他看到白凌天将扇坠投入了顾华菁的藤篮,随后静静地坐在一旁陷入沉思。
他也看到在白凌天之后,也有不少人跟着他选择了顾华菁的诗词。
如果说之前对白凌天和顾华菁还有些不太确定,封容这会儿确是相信,白凌天如今对顾华菁,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厌弃了。
封容抬眼扫了一遍顾华菁的诗词,愚不可及!
还以为是个有趣的人,没想到竟然如此愚蠢。
封容的眸色微暗,浑身的气势有一瞬让身边的人觉得诧异,只是转瞬即逝。
周围的人只觉得是看错了,向来没什么作为,只知道游手好闲的三皇子,怎么可能会有那种逼迫人心气势?
宿润阁里的评赏,终于告一段落。
顾华菁毫无悬念地拔得头筹。
即便这些人知道这首诗是顾华菁所作,可白凌天还是选了它。
想要追随白凌天的人不在少数,另外一些随波逐流的,或者对诗词有真研究的,也投了顾华菁。
姚成义在一旁面色铁青,妹妹的才女名头居然比不上顾华菁,这次的诗会之后,顾华菁怕是要大出风头了!
“各位公子贵人可是有结论了?那么,小的这就去回报我家老太爷。”
修竹笑眯眯地出现,恭敬地将诗词都摘了去,又吩咐人准备笔墨纸砚伺候。
宿润阁里的人不少都诗兴大发,光是赏评如何能让他们满足?
“小兄弟,这些诗都是誊抄的,可否将原迹让我们大家看看?”
修竹指了指身后,两排小厮皆抱着一些卷轴站在那里。
“公子请稍后,小的这就照做。”
要求看原迹也无可厚非,誊抄出来的诗词谁知道谁是谁的?
万一大家以为的顾华菁的那幅,其实是别人的呢?
抱着这样念头的人很多,只是当顾华菁那一手漂亮的小篆展现出来的时候,众人哑口无言。
曾经的顾华菁也很有名,只是她在众人心中的名气,早已经是个不知廉耻的女子,身为女儿家死缠着白家二公子,作为笑柄众所周知。
可现在,似乎这个顾家四姑娘,也有着十分的过人之处。
“我见过顾四姑娘,人长得可是秀丽端庄,一点儿不像外面传的那样。”
“鄙人坚信从诗词的风骨里,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情,能做出如此诗词的,必定不会是那样不堪的人。”
“会不会是之前的传闻有误?白二少爷回京之后,我还真没见过顾家姑娘有什么不妥的作为,倒是成亲之夜一别三年,啧啧,也是心狠啊。”
“哈哈哈你可小声些,别让白凌天听见了,说起来,顾姑娘当初嫁给白家,也算是下嫁了,奈何有人不领情啊……”
顾华菁不知道,自己的风评正在悄无声息地转变着。
她这会儿正处在风暴中心。
“修竹,莫不是你听错了?老爷子真是这么说的?”
修竹身形如同一跟青竹,语气恭敬却不卑微。
“回夫人,老太爷确实是这么说的,请顾家四姑娘随我去一趟。”
“怎么会是她?”
悉悉索索的声音已经不顾及顾华菁的感受了,各种各样的眼神也尽数落在她的身上。
顾华菁其实一点儿也不意外,李白的诗词啊,她真不是针对谁,只是在座的各位,跟李太白这位诗仙比起来,说是垃圾都一点儿不过分。
顾华菁的眼睛挪到搁在一边的托盘上,五百两,她就笑纳了。
“方夫人,我不服气。”
忽然有人质疑,在这样的场合,居然也没人制止,说明不服气的大有人在。
方夫人看了一眼表情平淡的顾华菁,抿了抿唇,“这是我家老太爷的意思,我也……”
“小女子并非想为难夫人,只是想有个说法,小女子也不是为了自己不服气,姚姐姐的学识出众周所周知,却为何落于下成?其中的缘故,小女子怎么也是想不明白的。”
“胡妹妹,算了……”
姚凤玉看着像是想要劝一劝,只是那位胡妹妹却不依不饶。
“姚姐姐你就甘心?不明不白地输给别人,连个说法都没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姐姐的学识比不过那些人呢。”
这口气,就好像已经确定其中有什么猫腻了。
顾华菁坦然地接受质疑的眼光,甚至还寻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你们慢慢折腾,反正自己的五百两银子已经到手了,什么门生不门生的,原本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
顾华菁淡定的模样,让方婉馨心生恻隐,只觉得这样的女子,为何非要受到如此不公的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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