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步坡之后,黎宋便再也没有去过童家村。
只是他当时记得自己让他们将修诚放了,至于他去了哪里,黎宋并不清楚。
“那孩子的事情,师父可知道?”
黎宋点了点头,他也大致听说了,是个可怜的,可是可怜的人就能将自己的恨意转移到别的人身上?若是那日没有那些暗卫出现,事情会变成什么样?
他死了不要紧,那些反贼会拿着封容的尸首谋反,天下必定又要起纷乱,那些百姓何其无辜?
黎宋心里对修诚的疼惜,也不足以原谅他做下的这些事,就这样吧,从此以往,修诚与他,都再没有任何关系了……
顾华菁看着黎宋陡然间颓丧的情绪,心里心疼,这几年师父没少在修诚身上倾注心血,每回从童家村回来,他都要精神抖擞地跟自己夸耀他的准徒儿多么地有灵性。
可是到头来……
不过顾华菁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因为修诚,师父和封容险些丧命,那些反贼若是得了手,又怎么会放过自己?
想到俊儿可能会有危险,顾华菁一点儿也圣母不起来。
“我啊,这辈子可能没什么徒弟缘,不过你好歹也算一个,等到以后成为了镇南王妃,我也能有个做王妃的徒弟,也不算寒碜。”
黎宋呵呵呵地笑着,脸上净是褶子,却看得顾华菁心酸无比。
她想了想,忽然说到,“师父,楚炎你是知道的吧?前阵子跟着俊儿在书院的时候,有一个学生忽然晕厥,眼看着就要不好了,楚炎却上前三下两下将人弄顺了气儿,又赶在大夫来之前灌了药草汤,总之因为他,那个孩子才能安然无恙。”
“我原本惊奇,结果问了才知道,有一回楚炎跟着你去过一次童家村,听你跟修诚说这些的时候,他无意间记住的,没想到真派上了用场。”
顾华菁端着笑脸,讨好地扯了扯黎宋的袖子,“师父,楚炎会一直跟在俊儿的身边,多一些才能也好,师父能不能帮着稍微教一教?”
看着黎宋朝她瞪了一眼,顾华菁赶紧加深笑意,“哎呀也不是让您再收徒,您就闲来无事地时候随便教一下,聊胜于无嘛。”
黎宋也是极疼俊儿的,顾华菁的这个请求,他没什么推脱就应了下来。
他也知道,顾华菁是想让他有些事做,免得心里乱想,可笑,他是那种会被这样的挫折打败的老头子吗?!
黎宋又瞪了顾华菁一眼,“不过我话可先说在前面,楚炎在拳脚上有天赋,却不一定在别的方面也有,若是教不出个什么,你可别怪我。”
“当然当然,呵呵呵呵。”
顾华菁急忙点头,笑容谄媚。
楚炎那孩子救了人的事儿可不是她瞎编的,那是曹先生跟她说的,说对方孩子的爹娘万分感激,想要见一见楚炎,当面感谢他。
结果楚炎压根儿不当一回事,说他要忙着给俊儿做个小木桩子,没空,让她自己看着办。
顾华菁就知道,楚炎是真的只是随手相助而已,他对医术是一点儿不感兴趣。
可这孩子是真有灵性,也不知道当初秦大哥是怎么火眼金睛发现这个人才的,等到师父接触上一阵子,怕是就会发现了。
至于楚炎愿不愿意学……,顾华菁望天,再说吧,他和师父的性子都固执,就看谁固执得过谁好了。
从曹正上门,得到顾华菁的答复之后,这事儿就算摆上了明面儿。
金皖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镇南王和华娘子正在议亲!
多明显啊,镇南王隔三差五光明正大地往华娘子那里送东西,都是一些十分能瞧得出情意的,什么头茬儿的新鲜蔬果啦,什么金皖不常见稀罕吃食,或者是一丛装在朝廷御赐的梅瓶里,开得正艳的娇花。
总之,都是些能让人心里发痒,看了便暖洋洋的礼物。
导致金皖有样学样,不少人也学起封容的做法,金皖里一片浓情蜜意的氛围。
顾华菁瞧着好笑,指尖捏着一根青草,逗弄着水缸里的两尾金鱼,这也是封容让人拿来的,她这里一份,俊儿那里一份,说是多看看能活眼。
“华娘子,镇南王这一次让我过来,是跟华娘子商议下聘的日子,那个……,黎老爷子可在?”
曹正提起黎宋的时候脸色有些僵硬,也不知道这一次老爷子还会不会继续反对了。
顾华菁笑起来,“我师父这会正有事,先生直接同我说便是了,我们小家小户没那么多规矩。”
曹正想想也是,这个家当家做主的人就是华娘子,跟她说也没错。
于是曹正将几个算好的黄道吉日给摆了出来。
“我的意思是,不想委屈了华娘子,因此迟一些为好,待到镇南王府落成,好风风光光地将华娘子迎进去,不过……”
“不过?”
“不过镇南王……,似乎有些等不及,他的意思是……”
曹正舔了舔嘴唇,有些难以启齿,他刚刚听到的时候都呆住了,怎么也没想到镇南王会说出这样的意见来。
酝酿了半天,曹正才磕磕巴巴地说,“镇南王说……他说,也可以来华娘子这里先凑合凑合,等到王府建成了再搬进去也行。”
曹正一口气说完,脸皮都发涨,眼睛都不敢往顾华菁的脸上看,局促地等着她的反应。
这简直闻所未闻,匪夷所思!
要是换个别的什么人,定是会让人觉得这男的没出息,要靠着老婆过日子,不然怎么肯入、入赘呢?虽然这么说也不太准确,可意思差不多嘛!
但问题是说这话的人是镇南王!深受朝廷青睐,居然将江南作为他的封地的镇南王!
要说这样的人想靠着老婆,曹正觉得根本说不过去,那镇南王为什么会提出这样一个建议?他到底什么意思?
曹正百思不得其解,生怕华娘子觉得自己这个媒人不靠谱,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是不是曲解了镇南王的意思。
曹正那会儿却实实在在地连续问了七八次,也是确定了自己没弄错才敢过来的。
正煎熬着,曹正的余光忽然见到华娘子露出了一抹笑容来。
浅浅的,十分好看,如同春花初绽,带着淡淡的羞涩和满足。
“这样啊,那就这么办吧,左右那王府要落成还要好久,先定了名分,也好堵住悠悠之口,是也不是?”
“华娘子……,您不觉得这件事儿……,有些不太妥?”
曹正还是忍不住,“或、或者,你先去镇南王如今住的宅子里将就一下也成。”
“那可不成,我这里林林总总也有数十号人,吃穿用度需要的地方更大,镇南王现在住的宅子……,装不下的。”
“……”
也是,殷先生成为镇南王之后,居然还住在那一处只有两进的院子里,身边伺候的人也还是那么几个。
但是,那也不能让镇南王住到华娘子这里来吧?那到底是谁娶谁嫁啊?
曹正满脑子浆糊,晕乎乎的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倒是顾华菁笑着安慰他,“曹先生莫急,这是镇南王的意思,既然他都愿意,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柔和的声音让曹正的意识稍稍清醒了一些,好吧,华娘子说的也是,镇南王都愿意,他就是再觉得奇怪又能如何?
“那……我便替镇南王选个近些的吉日来下聘,华娘子只等着就好。”
曹正出了门,觉得日头晃眼得很,他这头一次做媒就这么不按常理,以后啊,他还是老老实实做个教书先生就得了。
镇南王下聘的那日,金皖着实热闹了一番。
本以为镇南王是个半路王爷,之前清贫孑然,两袖清风,如今下聘也不能将御赐的宝贝拿去做聘,所以可能会稍微寒酸一些。
但是没关系,镇南王尊贵的身份在那里呢,往后江南这块地方的进贡纳税,不愁镇南王没钱,所以也没人会笑话他这会儿的寒酸。
可是,当送聘礼的队伍浩浩荡荡地游街,那一担担沉甸甸的聘礼露出来的时候,金皖的人震惊了。
说好了的两袖清风呢?说好了的寒窗苦读呢?人镇南王从前看不上他们送的财物,原来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是人家就是单纯的看不上啊!人家自己有那么多呢!
朝廷赐给镇南王的护卫们,面色严肃地将聘礼送到顾华菁那里,顾华菁看到的时候不比其他人冷静。
不对吧,封容哪儿弄来的这些?
“夫人夫人,这是我家爷让我给您的。”
雷见喜气洋洋地过来,恭恭敬敬将信呈给顾华菁,头一转谄笑着去讨好青梅去了。
顾华菁拆开信,里面也没什么,只封容说了,这些都是正当来路,且不会牵扯到他们曾经的身份。
他从顾华菁没有立刻再次逃离开始,就已经想办法要赚钱养家了,他有信心总能等来这一天,虽然并没有来得及赚许多,但是他以后会努力的,他的女人和孩子,是一点儿委屈都不能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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